HOME | PROFILE | NEWS | MEDIA | PHOTOS | MUSIC | LINK | CONTACT

>>返回媒體 MEDIA>>返回個人資料PROFILE>>學術文章 ACADEMIC ESSAYS

有朋自四方來,不亦樂乎
---音樂節聽來自英、澳、德、美的四場音樂會
戴定澄
澳門日報文化演藝版2009-11-26  

本文的正題,來自眾所周知的孔子名句“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一字之改,並無對孔老夫子任何不敬之意,只是借花獻佛,以此名句之改飾,概括本文的論述範疇。“四方”在此處是一個象徵之詞,泛指本次國際音樂節來自中外各地藝術家和團體的來源之豐富性;其次,則是本文特指的來自英(英國古樂學會樂團)、澳(阿什肯納齊與悉尼交響樂團)、德(德國廣播愛樂樂團)和美(美國哈林藍調與爵士樂隊)的四支樂團在本次音樂節中的四場表演——這也是本人在音樂節前經細閱節目單后,所勾選的五場音樂會中的四場(另訂有一場歌劇,因當晚要主持一個音樂論壇而未能出席)。本文標題中的“不亦樂乎”中的“樂”,原意應該是“快樂”的“樂”,但用在這裏似還應該包括“音樂”中的“樂”意:即是說“樂”團的音“樂”,同聽眾的快“樂”,在這些音樂會中得到了較强的共鳴。四場音樂會,基於來自四方樂團各自的文化背景、歷史傳統及所表演的音樂作品風格,有着不同的表現,特色分明,但也存在不少遺憾。將之糅合在一塊版面上,作個扼要的分析和綜合,倒也頗具一番情味。限於篇幅,一些有關音樂會現場表演的具體表現,將不會成爲本文的重點。

 
一、並不太“古”的古樂學會樂團

     當今世界音樂研究和表演的趨勢,在原有西方經典音樂(包括巴洛克時期The Baroque Music、古典時期The Classical Music、浪漫時期The Romantic Music、後浪漫時期The Post-Romantic Music)的基礎上,正趨於在縱向上往兩頭(早期和當代音樂)、橫向上往世界各民族地區音樂傳統方向發展。而作為西方經典音樂的源頭,如文藝复興時期(Renaissance)的音樂,及至於更早的從9世紀開始的以奧伽農(Organum)為代表、以額俄略(Gregorian Chant)音樂為基礎的、標誌著多聲部音樂開始的早期音樂,由於其對後來音樂發展所產生的影響之巨,更成爲當代人探幽尋古,從古代樂思中獲取當代靈感的重要源泉。在研究和演奏這些音樂時,重視對當時之原始樂譜的考證(當時的記譜法,尤其是節拍、節奏、變音等並無如現代之較爲完善的明確標記,大多都是以約定俗成的慣例標記或暗示),在語音(古語言)、樂器(古樂器)、音樂曲目風格(無人聽過當時的演奏,只能依據長期的經驗積累和對當時文獻的考證進行推測)等各方面進行較爲艱難的古代音響復原實驗。因此,真正意義上之“古樂”(泛指歐洲早期音樂Early Music,在研究西方音樂較爲發達的日本,被稱爲“初期音樂”)更多是指以文藝复興時期(以達到調式音樂黄金式高峰的復調無伴奏合唱作品、及部分嶄露頭角的器樂音樂爲標記)為中心,並向之前(中世紀)與其後(巴洛克)擴展的音樂。不過,對器樂音樂而言,它在歷史上第一次發展的黄金盛期,應該是巴洛克時代。這也是這次音樂會聽到的均為17世紀中期至18世紀末(巴洛克時期、古典初期)的器樂作品的原因之一(除此客觀原因之外,音樂會副標題 “為紀念海頓逝世200周年”也是當晚選定作品的重要依據)。當然,同傳統樂隊相比,該樂團還是具有自己的特色,其表演也可圈可點。但聽眾千萬不要以為這就是全部的“古樂”特色了。


二、優雅、富於浪漫氣質的阿什肯納齊同悉尼樂團

這是筆者第三次現場聽阿什肯納齊指揮,一般而言,出身於優秀鋼琴家和優秀室內樂演奏家的指揮。大多指揮風格優雅細微、從容不迫,對音樂内在的深刻理解,常使他們手中的樂團在音色、力度、速度、層次方面表現卓越,過渡自然而感人肺腑。對阿什肯納齊而言,這只是一個基礎點。阿什對音樂分句、音樂主題的詮釋,每個微小的變化,常能給人帶來意料之外(當然是情理之中)的驚喜。而在整體音樂風格安排的大格局之下,阿什對作品中音樂層次的顯現、呈示,也常常讓聽眾為之感動。上半場拉赫瑪尼諾夫的“練聲曲”(作品34第14首)和艾爾加的著名“謎語變奏曲”均為如此,反映出阿什內心深處的浪漫情結和外在傳情達意的卓越能力。有聽眾對下半場普羅科菲耶夫的第五交響曲表示欣賞,本人也不諱言對普氏及同時代俄羅斯作曲家肖斯塔科維奇各自的第五交響曲的喜愛。作為20世紀現代作曲家,介於後浪漫與現代無調性音樂之間,他們的作品在原俄羅斯樂派歷史傳統上,一柔一剛,有着其强烈的個性和特别的價值。然而,個人認爲,就當晚的表現而言,似乎阿什的强項並不在這類風格作品上,至少同上半場比,應是如此。


三、著名圓號演奏家韓小明與德國廣播愛樂樂團

該場音樂會的亮點,是布裏頓1943年“為男高音、法國圓號及弦樂隊而作的小夜曲”(作品31)。作品由序曲、田園曲、夜曲等8段小品組成。說這首曲目是整場音樂會亮點,原因之一,是因為難得有機會現場聆聽這樣的曲目(就如同阿什肯納齊那一場的“練聲曲”一樣)。其二,是對著名華人圓號演奏家韓小明演奏的期盼及對其實際表現的欣賞。在C.坡彭(Christoph Poppen)清晰、明快的指揮風格導引下,韓小明以非同一般的技術把握,在圓號的各個音區上,根據音樂的需求,表達不同的音色、情緒,雖然間中有個別音的表達尚不夠滿足,但不要忘記這是一首在技術和風格表現上均有相當難度之作品的圓號現場演繹,可以說,韓小明的表現,令人為之感歎和自豪。
韓小明是上海音樂學院原圓號教授韓銑光的公子。韓老教授早在50年代參加世界青年聯歡節比賽時,即獲得過圓號演奏金獎。如今韓小明子承父業,青出於藍,在高手雲集的德國廣播樂團擔任圓號首席,這對華人樂手而言,是從未達到的一個境界——通常只有一些有條件的華人樂團聘請“洋人”來擔任聲部首席的情況出現。筆者在念大學的年份,因樂隊配器課所需,為了解銅管樂器的演奏特徵,曾有幸隨韓老教授短暫選修圓號。今天,看到舞台上的韓小明的如此表現,真是為之鼓舞,為之感動!(順便說一下,如果讀者從未有見過韓銑光先生,那麼,當天舞台上的韓小明可以說幾乎是完完全全的一個後生韓銑光。)
當晚下半場的曲目為貝多芬第五交響曲,之後又加演費加羅婚禮序曲等聽衆較爲熟悉的小品。作為德國樂隊演奏德國作曲家的“作品”,自是有經典不凡的表現。然而,指揮走通俗路線,就難得來澳門一次的優秀樂團而言,在贏得在場聽眾歡呼之餘,似乎太過可惜。


 四、傳承經典布魯斯與爵士的“哈林藍調與爵士樂隊”

如果筆者没有記錯,本次音樂節中的“哈林藍調與爵士樂隊(Harlern Blues and Jazz Band)是繼2004年6月貝西伯爵大樂隊(Count Basie Orchestra)來澳後的又一支爵士演奏勁旅,然而兩支樂隊的表演又有一定程度的不同。
首先,貝西樂隊是號稱“Orchestra”的摇滾樂大樂隊,雖然實質只是20人左右的規模,但就爵士樂組合而言已經夠大了,這種規模的樂隊常在氣勢、配器上勝人一籌。而“哈林藍調”則是一個連帶藍調歌手一起只有6個人的組合,其特點是靈活多變、即興表現多,民間感強,而且經營成本低,
不同之二,是“貝西樂隊”以爵士樂演奏為主,而“哈林樂隊”則以藍調歌唱為特色,對於人們了解爵士樂主要來源之一的“藍調”(亦稱“布魯斯“Blues),這次表演是很難得的觀摩機會。
本次表演同上次最大的不同,是表演場地的不同:“貝西”是在文化中心綜合劇院“表演”,而“哈林”則是在大炮台露天廣場上與眾同樂(觀眾席前的草坪可供聽眾隨樂起舞),而這樣的安排,是爵士樂表演同古典樂表演的最大區别之一。國際音樂節的這種安排,無疑是得體和成功的。
“哈林”樂隊中,有包括94歲高齡的Tenor 薩克斯演奏者F. 史達頓(Fred staton)在內的一班元老級樂手,這些老齡高手曾同美國30年代聞名遐邇的艾爾頓公爵、貝西伯爵樂隊、傳奇號手路易斯-阿姆斯特朗、傳奇布魯斯歌手比莉等共同合作。1991年出版的本人譯著《Jazz and Blues》,對上述樂隊和樂手多有論述。今次表演,樂隊除了中心人物小號手(兼演唱)祖爾-莫蘭特(Joey Morant)尚生龍活虎外,其餘大多均以平和的老到和純熟見長。然而,布魯斯與爵士樂的演繹卻在這裡以一種經久不息的歷史音韻感,通過各位高齡樂手傳遞出來。值得特别介紹的是樂隊中的鋼琴手約翰-米勒( John Miller)的卓越表現。他的伴奏或独奏、華彩總是恰如其分地表現在合適的時刻,不溫不火、令人讚歎。


五,有感而發:音樂文明與音樂文化

應該說,這是個很大的命題,似乎不應該在這篇小文中展開,但既然想到了,就不妨將之作一感想式的談論,也作爲本文的結束語,提出來供各位參考。
文明與文化,息息相關,卻又有所不同。個人認爲,前者多作爲一種人們在思想方法和具體行爲方面所具有的修養和素質的程度,是人類共同追求、也是自然和必然發展的一個趨勢;而後者則更多表現在一種具體形態和觀念及其相應表現力和理解力的層面,因應不同的背景,會表現出不同的狀態,即所謂文化的多樣性。無論文明或文化,一般均同人類社會歷史發展過程中的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的總和相關,但又特指文學藝術教育科學領域在精神世界方面的財富積累。
澳門有著值得驕傲的多元文化的歷史背景,總體説來,也有著基礎相對穩固的文明程度。如何將之與音樂領域在新時代的進步同行,並與之相輔相成,將音樂的文明與文化作不間斷而有效的提升,再由音樂的文明和文化成果,反饋到日常生活的文明和文化中來,確實是一個大而長遠的事業。其中,澳門國際音樂節應該是這種文明和文化進程中的一個部分,國際音樂節本身的策劃和組織運作,以及各類音樂會上所表現出的具體狀況,也確實折射出不同程度的音樂文明程度和音樂文化現象,不少狀況因限於篇幅而不能一一列舉,但應該值得學界的深入思考,並在學術的意義和價值方面作進一步的探討。